十月初,我在郵局巧遇陳培光老師。 當他得知為紀念我的父親今年誕辰一百週年,十一月十八日即將在江蘇省美術館老館舉辦為期八天的父女書畫聯展後,陳老師很高興。 他要我寫篇親切的小文,抒發一下對父親的懷念。 我思考著,寫點什麼呢? 父親在藝術和教學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有文記載。 一九八九年,父親的學生們曾自發地為他寫過不少文章,並為他出了本文集,稱頌他為慈父、藝術家……那麼,我就寫些發生在我生活中的 點滴小事吧,因為正是這些小事讓我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也因為這些小事使我終身受益並健康地發展。
尊 重
小時候,父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找我談話。 有一次,在談話時我沒有放下手中正打著的毛線,這令他很不高興。 他要我把毛線收起來,並對我說:「當別人對你說話的時候,你就應該停止其他動作,眼睛要專注地望著別人,並略帶微笑,這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 。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於是,我逐漸養成了與人交談時目視對方,面帶微笑,專注聆聽,真誠待人的習慣,並因此從同仁、專家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得到了相應 的尊重。
勤 奮
在我印像中,父親不是在畫畫,就是在讀書寫字。 他常教導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前人。人一定要養成吃苦耐勞的習慣,才有大作為。」他為如期完成中央軍委政治部下達的《南京解放》油畫創作任務 ,到實地考察寫生,拼命抽菸用腦,曾連續七天七夜沒睡好覺。 三個月後畫作圓滿完成,得到了中央及省會領導的一致讚許。 這些言傳身教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我,讓我相信只要能吃苦,肯下功夫,就一定能成功! 青年時的我之所以能拖著兩個孩子,正常上班,還能堅持書法學習至今,完全是父親的精神推動著我。 正因為勤奮,成就了我的書法事業。
寬 容
「文化大革命」時期,父親遭受嚴厲批鬥。 在丈二工筆寫意花鳥畫《群雁來歸》中,畫有九十九隻大雁,未滿百隻,另缺的一隻被紅衛兵們認定是掉隊的父親,指責父親野心勃勃。 文革結束後,父親沒有忌恨任何批鬥過他的學生,認為他們也是受蒙蔽者,表示出對他們極大的寬容。 從父親那裡,我學習到:寬容是一種善良。 對任何人,都應報以「和為貴」的態度,這樣心底坦蕩蕩。
敬 業
父親一生敬業。 他常說:“我累點,學生就多學點知識。我只有一個腦袋,一雙手,教好學生,就會有千百個腦袋,千百雙手,將來對國家貢獻就大。”
六十年代,我國楊玉蘊在國際婦女代表大會上的發言捍衛了我國的尊嚴。 父親聽後非常激動,立刻要為全班同學示範九尺墨竹。 畫至晌午,有人說要開飯了,父親怕耽誤學生們吃飯,就讓學生先去吃,自己卻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回到家後,他又立刻從櫃子裡翻出丈二宣紙,鋪在地板上,脫去鞋子,又開始了作畫。 母親邊看著父親作畫,邊餵他吃飯,她說父親為了畫畫,簡直不要命了。
父親為培養人才,頂著高齡帶學生到西南、西北寫生。 在敦煌莫高窟,父親與大家一起臨摹大壁畫。 寫生回來後,他又將所臨摹的全部畫品交給學校做教材。
一九八六年酷暑,已七十六歲高齡的父親為丁山賓館創作寬五百九十五厘米,高一百九十公分的大紅梅,整整兩個月沒回家。 我們去丁山賓館看他時,他不准我們跟他一起吃公餐,自己付錢讓我們在另一桌吃。
父親的敬業、律己精神令眾人敬仰。
父親年老時,仍有很強的站功。 每次我回家看他,他都喜歡在客廳站著跟我說話。 工作、家事使我疲勞,所以我總是坐著聽他說。 他的話詼諧幽默,常常使我在捧腹大笑的同時又受益匪淺。 至今一切仍歷歷在目。
一九九三年夏,父親身體十分虛弱,我常會陪他在寧海路寓所樓前散步。 我對他說:「您總是不肯賣畫,現在亞明的畫,一平方尺已經萬元了,而您的畫至今沒有價目。」他拄著拐杖,走得非常緩慢,停息良久, 沒有氣力地說:「我的畫,以後會無價更有價」。 七月七日,父親被送進醫院,他還關照母親再買些宣紙,說他出院後要將素描畫成國畫。 然而,十天後父親終因心臟衰竭離開了人世,享年八十三歲。 他雖然帶著遺憾離開了我們,但他的音容笑貌永駐我心,他一生的言行將永遠鼓舞我去克服一切困難,做好真正的藝術。
父親一生淡泊名利。 愛祖國,愛藝術,愛學生,唯獨不愛自己。 他秉承徐悲鴻先生的精神,將一生獻給了他所熱愛的藝術,獻給了美術教育事業。 今年是父親誕辰一百週年,金秋的這次父女書畫聯展表達了我對父親的懷念之情,同時也是對父親——我的老師最好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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